李晓静
我见过许多背影,却总难忘老憨在工地上的模样。那背影单薄却执拗,比许多面貌更深刻。
那是合肥某个盛夏的傍晚,工友们扛着工具返回生活区,唯有老憨还在楼栋间穿梭。他要把散落的工具一一归拢,这习惯从十年前当小工时就没改过。如今已是水电老师傅的他,本不必做这些收尾杂活,可每次巡查,我总能看见他瘦小的身影在脚手架间弯腰忙碌,裤脚沾着泥浆,安全帽歪在脑后。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水泥地上晃出细碎光斑,在空旷工地格外清晰。
老憨刚到项目时在厨房帮工,半年后他红着脸求去工地学技术:“学好技术能多寄钱回家。”阳光下,他投在墙上的影子格外坚定。
去了工地的老憨像上了发条。拉电缆时他总冲在最前,粗重电缆压得肩膀发红仍咬牙前行;钻进狭窄管道井作业,出来时满脸灰尘。一年后,他的活计已胜过三年的大工。四十岁那年,他偷偷啃教材考电工证,捧着证书冲进办公室时手都在抖,阳光下,他的脊背仿佛都挺得更直了些。
去年秋天,老憨的儿子考上了大学。国庆前他买了套三百多块的西装,站在生活区门口等公交时,西装笔挺,皮鞋锃亮,连驼背都似舒展了。工友们笑着笑着就沉默了——那个总弯腰的背影,此刻在晨光里站得笔直,像刚立起的钢筋骨架,透着向上的劲儿。
公交车载着他的背影远去。我知道假期结束后,这个熟悉的背影还会出现在工地边,继续弯腰忙碌,向上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