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北方,母亲自小爱吃面条,也源于姥姥做别的不是很拿手,偏偏擀出来的面条最香最好吃,连带着我对面条也是情有独钟。
记得儿时,每逢前往姥姥家,我总会忽略那一桌琳琅满目的佳肴,满心期待着姥姥的手擀面。每到这时,姥姥就开始秀起了她的拿手好戏,只见她勾着身子,从面缸里舀出半瓢面,又加入一碗水,接着她灵活的双手便开始在面瓢里“闪转腾挪”,不一时,一团娇柔的面团就出现在案板上,拿出擀面杖,从上下左右不同方向反复擀面,面团逐渐变薄,待面团变成一片锅盖大小的薄薄的面片后,姥姥会将片面折叠成近似刀面宽度,接着用刀切成杨柳枝粗细的晶莹白嫩的面条,放入她已经提前做好的鲜浓的汤底料中,煮上几分钟,一锅热气腾腾的手擀面便出锅了。
我总会迫不及待地捞上一大碗,狼吞虎咽地享受这份美味。而母亲则截然不同,她端起面条,如同品茗大师般细细端详,轻轻嗅闻,然后小心翼翼地品尝,每一口都仿佛在品味生活的甘甜。她甚至会将面汤也喝得一干二净,那份满足与惬意,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那是一个寒冷的隆冬时节,父母因琐事争吵,母亲便带着我,骑着自行车奔赴十几公里外的姥姥家。路上,母亲的双手冻得通红,但她却浑身充满力量。坐在车后座的我,能感受到她坚定的背影和内心的决心。当我们抵达姥姥家时,姥姥心疼地责怪母亲为何不给我多穿些棉衣。然而,片刻之后,她便在陪伴她度过无数岁月的锅灶前升起了一团温暖的火。
火光映照下,我和母亲的脸庞变得通红,身体也逐渐暖和起来。姥姥一边忙碌地制作着我们最爱的手擀面,一边与母亲聊着家常。就在这时,父亲也带着一身寒气赶到了。母亲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她拉着父亲坐在锅灶前烤火。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端着热气腾腾的手擀面大口品尝,就连一向细嚼慢咽的母亲也放开了胃口。我童言无忌地喊道:“来姥姥家吃面条是最幸福的时刻!”或许正是从那时起,母亲开始虚心向姥姥学习手擀面的制作技巧。
自初中起,我便成为了住宿生,与母亲的相处时光被限制在了周末和寒暑假。而受限于当时的交通条件,我与距离十几公里的姥姥更是难得一见。大学时期,姥姥在家中安详离世,我未能与她见上最后一面,心中始终怀揣着愧疚与遗憾。我甚至已经记不清是在哪一次吃到了姥姥亲手制作的最后一碗手擀面。
在姥姥的丧事上,一向感性的母亲强忍着泪水没有哭出声来。丧事结束后,母亲在家中连续几天都未曾进食。那日我从外面归来,母亲恍惚了一下对我说:“饿了吧?我去给你做手擀面。”我担心她的身体状况,静静地站在她身后注视着她。不知何时起,她已经将姥姥的手擀面技艺学得炉火纯青。一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端上桌来,我与母亲的眼眶都不禁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