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洪亮
又是一年冬天,这已经是我到上海的第五个年头了。这五年的乡愁,早已不再是初来时那阵尖锐的酸楚,而是沉潜为一种背景音,像一曲循环播放的老歌,总在味蕾被触动的瞬间,将音量调到最大。
项目部板房的窗玻璃上,我依然会用指关节去划。以前划的是图纸上的坐标,现在划出来的,却是过年时全家围在八仙桌旁的影子,那情景呼之欲出。厨房的蒸汽把玻璃蒙得模糊,和工地上的防尘网一样,遮不住熟悉的烟火气。我总能想起母亲从煤炉上端下来的瓦罐汤,排骨、玉米、山药在砂锅里炖了一下午,咕嘟咕嘟的声响里,肉香混着瓷瓦的土腥味飘满整个屋子。还有那锅南昌炒粉,母亲总用隔夜的籼米粉,配上鲜辣的小米椒、喷香的腊肉,大火快炒得锅气十足,米粉根根分明。上次视频,母亲说瓦罐汤的砂锅里,还留着我最爱的藕块,等着我开春回去炖。
这南国吝啬的阳光,照在我磨出老茧的手上,也带着五年的风尘。它让我想起刚到上海的第一个冬天,在电话里跟父亲说到,“项目部的生煎包比老家的煎包还香”。父亲在电话那头笑,说“你小子就是嘴硬,等开春我给你寄点酒糟鱼”。这五年,我跟着项目跑遍了上海的大街小巷,从地铁隧道挖到高架桥梁,尝过本帮菜的浓油赤酱,也吃过工地旁的沙县小吃,可肠胃总在加班到深夜时,空出一块地方等那碗母亲做的拌粉。
五年,足以让我熟悉这座城市的每一季风味,能如数家珍地推荐鲜肉月饼与腌笃鲜。却也让故乡的灶火,成为了一个回不去的味觉图腾。上海的冬天,于我,已是一张被食物蒸汽熏得模糊的菜单,每一道精致的菜肴都像在试图复刻记忆,却终究,差了一味叫做“家”的、无可替代的调料,只在记忆的深处独自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