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有山
休假期间,与妻子乘高铁回武威老家过节,接我们的车子开进村子后,夕阳正把最后的光镀在远处的沙丘上。妻子摇下车窗,深深吸了口气:“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到了。”
是的,小时候的秋天,我们这些孩子,无拘无束地赤脚踩过晒了一天的沙地,温热从脚底一直传到全身。我们把沙子扬起来,看它们在夕阳里变成金红的雨;挖很深的洞,直到渗出潮湿的凉意;把小手埋进去,比赛谁坚持得久。不远之外一些人们正在割着沙葱,一种生长在沙漠里的野生植物,同时具有葱和韭菜的香味,《本草纲目》记载其地上部分可入药,具有“菜中灵芝”称号。它顽强的生命,仿佛也带着家乡土地的味道,深深地种在了我的记忆里。记忆中奶奶总在暮色里喊我回家,声音穿过炊烟,有些模糊,却有种不会被折断的绵长。
而此刻,这绵长不见了。风起来的时候,只有纯粹的、庞大的寂静如万籁俱寂一般。沙粒贴着沙丘表面流动,形成极薄极柔的波纹。一丛梭梭树立在沙丘背面,枝干在风里微微颤动。它看起来那么瘦硬,却又那么笃定。我忽然觉得,它多像记忆里的那个老人,他话不多,脸上有被岁月打磨出的粗粝纹路,可无论何时,永远有一种恒定的温度。他一辈子没有离开过这片土地,就像梭梭树,把根深深扎进这片他深爱的土地。
这个休假期间没有去其他热门景点,而是回到了这片生我养我的地方。在都市的喧嚣中奔波时,我常常梦见这片金黄。如今真的站在这里,看着影子渐渐拉长,内心反而获得了一种奇异的安宁。此刻,站在无垠的沙海之中,我才明白,我们终其一生,从家乡走出来,而后用尽余生,试图在茫茫中寻找回去的路径。
起风了,稍微有点凉意。怕妻子着凉,便匆匆往屋里赶去。